“旧制度”概念辨析

关于“旧制度”的定义，大多数的解释是指法国1789 年革命之前的政治和社会制度。例如：人们通常将被革命摧毁的社会和政治制度称为“旧制度”。托克维尔和其他 19 世纪作家用其指代在法国革命引起的变化之前的政治和社会制度。“旧制度这个术语一般用来指革命摧毁的生活方式和法国政府。这个术语看似一个献给 1789 年发表论文代理终结的某种社会政治结构的简单名称”。旧制度（An-cien Régime），特指法国革命前法国社会和政治秩序的法文术语[4] 。
从这些对旧制度的“否定式”或“排除法”的定义中，我们基本明确了法国“旧制度”的时间下限，即 1789 年革命。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个疑问：它的上限在哪里？也就是说，旧制度的时间跨度有多长呢？国内学界对此众说纷纭：跨度最长的观点认为，1789 年之前的时期都属于旧制度，旧制度似乎是古老的；跨度最短的观点则认为，旧制度仅仅是指 1789 年革命前 18 世纪的法国或者路论文发表代理合法吗易十五和路易十六统治时期的法国，旧制度又似乎相当地接近现代。内涵决定外延，人们对一个历史事物性质的理解，也决定了人们对其时间跨度的界定。如果我们将旧制度的诞生分别确定在 9 世纪、16 世纪或 18 世纪，关于其性质的观点是不可能一样的。
因此，为了正确理解“旧制度”，让我们回到“旧制度”这个词的法文本身，回到它产生时的历史语论文代理发表境和涵义，回到西方史学界对旧制度概念的总体共识。

首先，我们不妨“望文生义”一下。“旧制度”的法文是 l'Ancien Régime，其中形容词 ancien 很特殊：它放在名词后，为“古老的、古代的、年长的”等意；但放在名词前，则意为“从前的、旧时的、前任的”。也就是说，l'Ancien Régime 要比 le RégimeAncien 晚近、“年轻”。这样看来，旧制度的英文译名 the Old Regime 就失去了其法文原文的严密性，容易产生歧义。所以有人认为，旧制度更为准确的英文译名应该是 the Former Regime[5]。因此，仅从法语语法的角度看，我们便可以排除“旧制度是古老的”这种想法。

然 后 ，让 我 们 探 寻 一 下 旧 制 度 l'AncienR&ea发表论文价格cute;gime 这一术语在其历史语境中的起源。从上述几个关于旧制度的定义中，我们便能感觉到，旧制度的概念是作为革命的反题而存在的。事实的确如此。“旧制度”这个术语“最初是贬义性质的……不是一个中立的历史描述符。它是由法国革命者为了促进他们的事业而创造的，他们带着非难给革命前的社会染色，并暗示了一种对‘新秩序’的赞同。”可以说，“旧制度”这个术语是旧制度的掘墓人———革命者为这种制度追认的“身后名”。革命者这种誓与过去一刀两断的气魄，让我们不禁联想到“新中国”与“旧社会”的决裂。后来曾有史学家充满诗意地说：旧制度诞生于它消失的那一刻。“旧制度”概念和术语的主要古怪之处，在于它迟到的出现，它死后的诞生；这是因为它只能在制度消亡之后显示出来，被法律和大部分舆论公认和批准。而关于 l'Ancien Régime 这一术语在书面上的具体出现时间，一般认为是在 1790年。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有一处提供了旧制度术语出现时间的证据：大革命开始后不到一年，米拉波私下致函国王：“请把新形势与旧制度加以比较”。
而费迪南·布吕诺（Ferdinand Brunot） 在他的《法语史》（Histoire de la Langue Fran觭aise） 第九卷中，这样描述了指代“旧制度”术语的快速演变过程：“制宪会议成员的法令经常说‘前制度’le régime précédent。人们也发现了‘古老制度’régime ancien 或 vieux régime，但是‘旧制度’ancien régime 很快占了上风，变成了一种完全习惯的表达方式。”
既然是革命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制宪会议成员，从法令上界定并废除了旧制度，那么他们眼中的“旧制度”是什么呢？一般认为，是封建制度，因为制宪会议成员通过 1789 年 8 月 4 日至 11 日的法令，摧毁了他们所谓的“封建制度”。法国历史学家古贝尔在其两卷本《旧制度》的第一卷《社会》中认为“：1789 年之前制度的基督教和天主教特性不被争论；和它的王权特性一样不被争论，当时王权特性似乎不是基础的和应受谴责的。标志着旧制度并使它遭受谴责的东西，对于制宪会议成员而言，是它的领主特性、什一税、公职的捐纳制、税制中的不平等、权利、人的概念。”“制宪会议成员们更多地是通过社会、司法和心理而非政治性和宗教性界定了旧制度。他们谴责一个社会的法律、习俗、道德。他们没有谴责君主，他们没有谴责信仰，而那是托克维尔所看到的东西”。

最后，我们再来考察一下历史学家对旧制度概念的界定。与革命者强调旧制度和大革命的断裂性不同，与那段历史拉开一段距离的历史学家们，更加客观地看到了二者的延续性，也看到了旧制度与中世纪封建制度的裂痕。因此，“旧制度”这个术语日益变得中性。从托克维尔开始，历史学家大多把旧制度与绝对君主制挂钩，将旧制度的时间跨度大致确定在英法百年战争之后的 1500 年左右至 1789 年革命之间，大约 3 个世纪的时间。这段时期通常被认为是法国在绝对王权领导下逐渐形成统一民族国家的法国近代时期，其中，太阳王路易十四时代是旧制度的全盛时期。托克维尔通过不断强化的中央集权制将旧制度与大革命密切联系起来，并且经常对比旧制度王权与中世纪王权的巨大差别。“所有活着、动着、生产着的东西都来自新的根源……这个根源便是王权，但与中世纪王权毫无共同之处”。“它（即大革命，笔者注）决不是一次偶然事件。的确，它使世界措手不及，然而它仅仅是一件长期工作的完成，是十代人劳作的突然和猛烈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