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小说怎么写?著名作家写作经验之旅-小说

发布时间:2019-09-19 22:45

新世纪小说怎么写?著名作家写作经验之旅


  本期虽未大动干戈,但也是2011年的扫尾之作,是回顾与新知。小说共有四版(5-8),在第5版,发表了本报对活跃于文坛的新老作家们(尽管有的人谦虚地声称自己只是一个“自由撰稿”人,但于读者来说,他们的作品或者畅销一时、洛阳纸贵,或者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因此我们便都尊称他们为“作家”)的访谈,是为对新千年小说创作的展望。在第6版刊登的是对2000年中国小说的回顾,作者笔调深沉,点评不失诚恳和理性,颇可一读。第7版,是对上一年优秀译介小说的推举,从中可窥见域外创作局面在如何进展。而第8版,则是一个读者专版,是对读者参与阅读和书评的一并答谢。

  总之,岁末版就是新春版。恭祝各位岁岁平安!
  方方 我认为以后的小说自由度更大一些,不一定要有一个一个的人物和具体的情节。在目前的文坛,我认为作家在不断地改变自己,而评论家的观念并没有跟上,他们总是在作刻意的阅读。如果有人说外国的小说更有品位,我想有一个原因是这是一种有距离的阅读。正如国产小说中农村题材更受批评家的青睐一样,它与我们的现实、我们的习惯、我们的文化相差太远,因为不了解,所以觉得有魅力。其实中国也有很好的小说,比如《马桥词典》就写得非常好。

  我在写作的时候不会太多考虑读者,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写。如果一个作家太多地考虑读者,他一定不是一个好作家。与读者的联系是一种内心的联系,是灵感的交流。
  网络文学是一个趋势。我上网很早,1997年就上网了。这是科技发展到这个地步必然会产生的后果。我们的作品将来也有可能放到网上去。至于我本人在写作上的变化,全看当时的状态,是作品本身需要你用一种写法。比方说我的一部分作品并不完全是写实主义,实际上也很现代,描写都市生活的那种黑色幽默就是作品本身决定的。
  安妮宝贝 每年都有很多人写出很多的小说来。也总是会有很多的人读小说,读的人包括自己会写的和不会写的。比如我自己,我写小说,也看小说。一个人会按照自己的品味和喜好选择相对应的事物。我不是严谨纯粹的学院派,理论专业性东西接触不多,即使是专业,学的也是经济,但我知道自己会喜欢看什么样的小说。

  我写过像马尔克斯所言的“一本像香肠一样销售的小说”,看着它的盗版铺天盖地,并且在某个范围里它被很多人喜欢也被很多人厌恶。它具备的某种强烈的个人风格。它看过去像一本通俗小说。但我觉得很满意。我想一个作者,真实地表达了它的灵魂,而且让读者看懂,并使这本书成为读者参照自己灵魂的一个通明的折射面,那么它就是一本好书。

  我喜欢简洁的作品。删减所有循规蹈矩的交代说明,以及不必要的描写,让句子像水一样流动起来,并且有低谷回转或山崖跌落,充满了节奏,这样读者才会有阅读的快感。我认为小说最重要的是文本的魅力,用词的诡异迷离,气氛的百折千回,编织一张寂静的网把阅读的心脏纠缠住……至于题材或情节,几千几百年来,所有的作家写的无非都是一些相同的事情,吃饭,睡觉,战争,婚姻……区别是在于你如何去叙述以及揭示那些物体表象后面的实质。
  如何让读者看得舒服,看得沉沦,看得醉生梦死,痛不欲生。那是某种类似于禅的境界和技巧。作者在其中,然后读者才能在其中。这样文字才能像直接的暴力,一棒一棒地打在读者的头上。迎头痛击。

  残雪 最有意义的小说是具有创造性的小说。当然每个人对创造性的理解都是不同的。我认为只有表达活泼泼的生命力才是艺术的境界。在中国纯艺术少而又少,今后要看年轻人当中有没有了。最灵魂深处的东西就是纯艺术,不是那种外部的、表面的东西。
  艺术的创造性来自于个体。要有那种先天的东西。它与我们所处的环境很有关系。在我们这里可能压抑得比较厉害,所以那种东西特别少,就是有也被这个文化搞得不能自由发挥了。而艺术创造力体现的途径,那是一种偶然的、不是刻意所能够寻求的东西。这要依赖于他的自我意识,还要坚持它才行。有的作家开始的时候很有创造力,慢慢地又流失了,觉得还是大众的那条路最好走,就丧失了他原本就有的创造力了。我希望看到的是完全抛开束缚、传统、能够自由创造的个体,那才是中国文学的希望。

  语感是天生的。对于艺术这样的行业来说,遗传占据了很大的比例。当然,环境也很重要。而开始创作以后,就看每个人的自我意识了。越有自我意识,就保持得越好。另外,就是要反传统,反传统文化。我们的民族文化,不反就不能继承。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创造力去反,产生一些真正有生命力的东西。假如是被动地继承,就肯定有一些缺陷,因为他意识不到,任何一种传统都是通过创新得以继承的,不反就可能停滞、没有了、丧失了。现在这个社会的传统文化还有多大的生命力?一旦丧失,就没有了,既没有传统,也没有创新,就变成野兽了。

  我的创作将仍然按部就班地写下去,小说和评论一起写。
  陈染 在创作上我还是沿袭我个人的风格,避免宏大的东西、神话的东西,贴近人性的东西,贴近生活中感性的东西。对于那些宏大的话题恐怕我是无能为力的。我当然会有一些变化,我想其他作家也会有一些变化。我自己的创作从个人过去的局限性中脱开一些,有一点创作方面的设想,不过都还没落实。我现在可能离日常状态更近一点,我觉得这更使人感到温暖。过去我恐惧的东西更多一点,现在慢慢地不那么排斥一些东西了,我觉得岁月这东西挺有力量的,它会改变一个人。你会与生活有更多的靠拢。但这并不是向世俗彻底妥协,只是更合理一些。我觉得我能摆正这种位置。这只是我自己不断成熟的过程,而不是创作风格上的变化。我毕竟不会写现实主义的生活。虽然生活态度的变化会给创作带来很多难度,但是人肯定会走向成熟的。如果要求生活向写作让位,我觉得是很荒谬的。生活就是很自然而然的、我很亲近的状态,我不想丢开它来为文学献身。但文学艺术与生活有时候是脱开的,与生活的距离不一定会导致创作上的降低。

  其实我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段落。我20多岁的时候要求自己不断向自己挑战,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个姿态、一个表情,这种人为的挑战姿态、表情现在看来很幼稚。我希望顺其自然,把握今天。也许再过五年、十年我会再变化。我希望找到一个合理的位置,但是这也刻意不来,不一定能做到,以前那种向世界较劲的东西会都消失吗?肯定不会。我并不会放弃原则。
  写小说这么多年,我的自觉性是越来越强,表现在看了、听说了很多文学理论、批评之后,对自己可以做到经常反省,虽然创作与理论是两码事。
  孟晖 我认为严肃文学在新世纪面临着挺严重的考验的。小说的前身应该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一种形式,是说书、说故事,在西方十七、十八、十九世纪的时候,小说的读者也不少。比如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等作家,不管今天的读者爱不爱看,至少在当时是很受读者喜爱的。是严肃文化,也不能孤芳自赏,不能变成与当代生活完全无关的东西嘛。文学应该让人类像看到一面镜子一样,看到自身的错误。如果严肃文学与普通人距离太远,人家就爱从别的东西里面去寻找一些对自己生活进行思考的源泉和力量了,比如宗教啊等等。一般的青年男女则会从通俗歌曲里寻找情感表达。写文学的人,怎样让尽可能多的读者对比较严肃的文学感兴趣,同时通过文学来影响大家对人类生存的态度,我觉得这挺重要的。另外我也认为对通俗文化应该有所注意。比如好莱坞电影。我们写人物、写故事,可以从中学到很多的技巧。最近我受别人的提醒,开始向十九世纪的小说去学习。

  一个作家的灵感实际上是在别人的基础上被激发的。这绝对不是模仿,而是受人家影响,是受启发。在这个上面再产生你的作品,一个作家的趣味和修养就显示出来了。比如我想写一个宫廷故事,那所有那些你读过的这类小说就会对你显示出影响,只是你必须写出别人没有的东西。

  我对小说的热爱,一是源于对古代文化的热爱,另一个我原来没想过,现在渐渐清楚起来,就是我对人类道德的关注,或者是对人类非常错误的生活的一种关注。我以前几个短篇写非常美的、非常纯净的世界,用那个世界表达我对现实世界的不满。其实我是关注人的道德世界。
  苏童 创作这个事情,与时空变换有时候关系很大,有时候关系不大。因为作家的创作事关心灵,有时候是比较封闭的。时空再怎么变化,丝毫影响不了作家创作的本质。关于小说的变化,作家个人自己的探索才是永恒的。

  当然我自己一定会有变化,从技术上也好、选材上也好、表达方式上也好,我是刻意追求这种变化的。也许因为最近几年作品比较少,所以读者不一定能感觉得到。我现在手上的一个长篇,当它出来的时候,也许能大致反映这种追求。创作的灵感就像钓鱼一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点点滴滴的积累。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就是什么样子,我生活的态度是随遇而安。我不觉得某种生活会影响我的写作。在我小说的构成上,当我觉得需要拉开距离的时候,我就拉开。我的小说有许多年代设置是旧时代,但如果你把它挪到现在来看的话,也是成立的。写作是一个发展的过程,首先从题材和描写的对象就是一个变化。将要发表的这部小说是我头一次关注、描写了当下、现实状态下活生生的普通民众。我觉得现实生活更加触动我写。

  网络对我的影响,是一种媒体对我的影响。我从网上读新闻,因为它信息量比较大,比较集中,阅读方式也不一样。但我只是觉得吸收信息的渠道变了,它其实丝毫没有改变我心灵上的什么东西。至少我无法描述这种改变。
  贾平凹 换一个世纪文学肯定会发生变化,更加多样化,但也不是那么明显的、截然的不同。当然,我个人在这个世纪也成为老作家了,在创作上也会不断地吸收一些新东西,不可能发生什么突变。我会根据自己的情况来调整创作状态。目前正在写一个丝绸之路的东西。写完这个东西之后怎么办,要看自己个人的情况了,新方向暂时还没有。总之,从大的意义来说,这是一个新世纪的开端,而对我个人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它只是一个世纪和另一个世纪的转换,是昨天和今天的联结而已。

  崔子恩 别人的小说怎么写我不关心。我怎么写小说对别人也没有任何价值。21世纪仍然是我个人我行我素的时间界域。我期望我依旧独立无羁,不依傍任何社会的、历史的、人文的、政治的力量,也不去触及它们,也不靠它们本身的恢宏阔大、蕴涵丰富去为我的小说奠基。有两点会是我坚持不懈的,一是生命之外的生命世界,一是性别之外的性别世界。

具体的写作路线方面,我还会以长篇写作为主,交叉几部作品于案头。目前已经开始写作的有《东京地下欲情》,有《天色已蓝》,还有一部一直在深化思想的《有神论者》,还有一部《上过我床的人》。我对他们的预期都很不一样,心态也很游戏主义:与单一的作品建立单一封闭的游戏圈,游戏圈之间可以毗邻,但最好不要交接或叉通。我以往的中短篇相互的关联比较多,弹来弹去,挤来挤去的,长篇与长篇“老死不相往来”比较合乎我的趣味。具体的技法上我没有多考量,还是任意妄为下去吧,不设计,不设定,只要题目和开头,只要一次点燃。写作工具我还在用深蓝墨水钢笔和刀格稿纸。有人要奖励我一台电脑,可能我会用它写剧本。为我、为我的妈妈、我的两位恋人赚花销。
  阿来 新千年我还会有两个长篇小说,但都没有确实的时间计划。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我自己写作习惯于即兴地写,哪怕是长篇。第二,工作很忙,我不是职业作家,在时间分割上至少应该先考虑工作。我认为新千年是这样的,如果耶稣基督生得早一些,那我们早就过了新千年了,如果耶稣基督出生得晚,那我们还没有过新千年。对我自己来说,恰恰跨越了这个时间,我还是保持我自己写作的一致性。创新,既要根植于自身的基础,也要遵从文化基础,想要摆脱这两者,不太可能。我的创新要表现在表达思想、讲述故事上,我不会尝试写实验性的文体。当然这种人我还是很尊重他们的。我的写作关注人和历史。

  很多作家在乎数量上的积累,我是确实到了非写不可的地步才写的。我现在在做两本杂志,杂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非常复杂,尤其在中国,人与人合作本身就是很复杂的,一个人不能干两样都复杂的事情,所以我选择写小说作为我的兴趣。

  我上网很早,但是基本不看网络文学。不是看不看得上,而是我们看到的纸质文学大多是经过挑选的。网络文学谁都可以往上贴,这当然有它优势的地方,因为人人都有表达的权力。一言以蔽之,网站没有经过挑选。我害怕浪费时间。这恐怕是网络文学面临的问题。虽然它也出版,但更像商业操作,尤其是在网络化时代的早期。
  我平时很少看小说。文学到了一定的时期,当大家都处于大致相当的(不是否定有比较好的作家)水平的时候,看来看去也就那样了。我也不相信人家从我身上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对创作来说,学也没有用,更主要的是原创力,他自己的东西。

  石康 我不知道就写作而言,我能谈点什么,我有很多问题都没有想清楚,我仍在想,边想着这些问题,边写作,边混日子。
  我知道,日子难挨,无论是穷日子,还是富日子,无论是你把生活范围限定在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还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日子都不好过,究其原因,我认为,一切源于我的存在,存在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众多的问题,存在让我强颜欢笑,苦度时光。
  在我的现实生活当中,我自己时常胡思乱想,有时我想到,哈雷在计算出一颗慧星的周期后,他趴在望远镜前,在他计算出的时间和空间内静静等待,忽然,他看到了,他观察到了,那颗慧星出现了,那时,他是多么地高兴呀,因为他猜出了神的某些意图,而对比之下,一个人猜出另一个人,或是一个种族的人的意图,那种兴奋就显得无聊得多,因为神的意图一旦破解,那么即使是神也无法修复,因为神是诚实的。而人呢,那些多变而渺小的人呢,说出的话可以收回,还可以故意骗人,他们的意图从长远看,只是求生存,为了生存,什么都干得出来,对于人的真相,发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我自己的存在,我不抱希望,我不是天生就这样,总结原因,我认为我没有受到什么令我感激的教育,我一直依靠自我教育,我没有领路人,我一直在瞎摸索,走弯路,并且,今后,无可避免的是,还会这样下去。这是令人沮丧的我的另一个现实。

  我不幸生活于公元2000年,我想,对于我性格来讲,这是个悲剧,我小时候是个理想主义者,对“人类的解放”、“高尚”之类的话一知半解,却具有奇怪的信念,但现在,一切土崩瓦解,我对自己很悲观,对这个世界的前景也一样。
  狗子 我现在也不知道小说该怎么写,总之是越来越难。现在表现方式越来越多,传统小说面临挑战。
  现在我也老琢磨怎么创作。好的小说,比如像新一代人写的东西,首先我能看懂,比较幽默,有深度。而老一些的作家很多已经激情萎缩,是靠一种惯性在写作,说不出什么东西了。当代生活的确有点儿迫在眉睫,很多人容易避开它。对我来说,最简单的标准是能看出来这个作家最心里的东西是否发挥得淋漓尽致了,能看出来他写作的时候是否过瘾,同时有没有把这种过瘾带给读者。次一点的过瘾度就会差一些,再次一些的就是虚伪了。比如有些人在自欺欺人,他在说一个东西,却没有独立的对他所说的东西的渴望。

  阿美 小说该怎样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开始写作的时候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的写作不是某种观念或主张之下的写作,但既然我已经写了一些小说,并且还打算继续写下去,这个问题就显得重要了。

这个世纪,我想关注小说的人会继续减少,写作也会变得更加个人化,对我来说,如果不触及到自己真切的伤痛,就不会写出好的小说。我写得更多的是个人生活,但我不喜欢人们把它叫做“私小说”,其实我不愿写个人的事,面对它并写出它需要莫大的勇气,但这的确是我迫切需要表达的:克服与成长,挣扎和追问。
  我喜欢白先勇的一句话:要写出人类心中无言的痛楚。对我来说,写作不是一种理想,不是一种职业,不是谋取名利的手段,写作的意义在于它帮助我生活,对抗灰暗现实对生命的奴役,保持某种活力和力量。

  小说该怎样写呢?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像电影导演德里克贾曼所说:作为见证人,写下这个时代的悲伤,但并不是要拂去你的笑容……
  李弘 总的来说,中国小说的水平在上升。我开始写小说有三四年了,还有一两本书还会出。我以前经商,后来想退出江湖,闲来无事,就写来玩的。想活得简单一点。长久而言,写小说是活不了的,但一来我不知是否能活过明天,因为世事无常嘛,二来还没有到那个份儿上。就写小说而言我可以说是最职业的,因为我现在成天都躲在屋子里写点什么。我觉得从事艺术不能有目的,应该纯粹一点,社会意义都是第二位的。技巧是通过不断操练获得的,开始也许比较笨拙。重要的是心态。

  简单地讲,我写小说是为了玩,玩成一个游戏,然后死去。其实很多人都身在游戏中而不知道,经商也好、从政也好,都是在玩游戏。就看是你在玩游戏还是游戏在玩你了。在这个社会上经历的事情多了,总想表达自己的感受,这需要一种形式。我认为通过艺术也可以研究一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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